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怎么样 http://www.xftobacco.com/about/wzjj.html第三章
1.
春雨在西屋夹道的灶台前,点着了麦秸,开始拉风箱烧火。火苗冒出灶门老高,时间不长,锅盖边沿的水蒸气呼呼地往外冒,看来应该是开锅了。
这时,春雨娘用盖帘子端着面条走了过来,喊着:“小点火,水已经烧开了。”
春雨赶忙停了风箱,把在外边燃烧的柴火往灶膛里捅。春雨娘掀开锅盖,对春雨说:“你去,把西屋里的葱花碗拿来,把香油瓶子也拿来。”
春雨答应着去了。春雨娘开始把面条撒到沸水锅里,用勺子搅和着。春雨这时把葱花碗和香油瓶子拿来了。春雨娘拿过葱花碗,把里面的葱花、酱油、咸盐倒到了锅里。春雨随手拧开香油瓶子就开始往里倒,春雨娘一见,就急了。
“诶呦,我那小祖宗,照你这样咱就吃不起香油啦!”
“这香油不是倒在锅里吗?”春雨有些懵,不知道错在了哪里。
春雨娘说着,把香油瓶子夺了过来,从瓶子里捏出一个细细的小柳条,拿出来,在锅里滴了两三滴。
“就这点?”春雨不以为然。
“吃的是这个味,又不是叫你吃香油。”春雨娘把香油瓶子给春雨:“放回去,把吃饭桌子搬到院子里来,屋里太热了,在院里吃。”
春雨从屋里搬出吃饭桌子,又把马扎、小矮凳子放在了桌边。春雨娘拿了一摞碗去盛面条,又对春雨说:“你去把屋里的菜端出来。”又对在牛棚干活的柳春生说:“春生,快别干了,洗手吃饭了,你爹马上就回来了。快点吧,天马上就黑下来了。”
已经是傍晚时分,柔和的阳光在东墙上慢慢退去,整个院子笼罩在灰蒙蒙的夜色之中了。
春雨端着两个盘子,刚从西厢房出来,就看到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走进院子,手里拿着一个和泥用的大铲,肩上背着一个褡裢,胸前褡裢里放着两个弓弦,后背褡裢里放着两个扣坯的模子。
春雨忙喊道:“爹!”
“啊,春雨回来啦。”春雨爹答应着,就走到东面敞篷里放脱坯工具。春雨把菜盘子放在桌上,就过来帮助,春雨爹把大铲递给春雨,自己把肩膀上的褡裢拿下来,挂在了东墙上。春雨爹接过大铲,开始擦油。
春雨转身去帮着娘端菜,春生洗完脸也过来帮忙。
春雨娘看到了春雨爹在擦大铲,就开始唠叨:“一回来就开始摆弄你那大铲,还不洗洗吃饭,一会儿就看不见了。”
“马上完。”春雨爹答应着,继续擦他的大铲。
春雨娘在饭锅前盛面条,春雨、春生帮忙端碗,拿筷子,很快,一桌农家饭就准备齐了。一小碗酱,一绺葱,一小碗自家研制的咸菜疙瘩,还有一盘凉拌的菜椒、茄子、香菜混合菜,小柳条筐里放着六个馒头和五个窝窝头,每人一碗面条汤。
春雨娘又从屋里端出一盘炒鸡蛋,抬头看到了春雨爹用压水机压满了一盆凉水,把头扎下去,就开始往脊梁上撩水。
春雨娘一见就急了:“你这是不要命了,这么凉的水,直接浇头,你就不怕被凉水激着。”
“没事,今天天热!”春雨爹继续洗着说。
“越热越不行,你都多大岁数了,什么都不懂。”春雨娘放下鸡蛋,对春生说:“春生,把瓮里晒好的热水给你爹舀出来。”
春生答应着,过去拿水舀子在外面的瓮里给爹舀水冲头。
这时,春雨娘从晾衣绳上把毛巾拿下来,就又开始训导:“这么热你就用凉水洗,感冒了怎么办?老的小的,天天给人找事。”说完,把毛巾搭在了压水机上。
看得出来,在这个家里,春雨娘说了算。春雨爹怎么能娶了如花似玉的春雨娘,这在当时,一直是一个谜。春雨爹自从娶了春雨娘就不再当家主事了,他对春雨娘总是有负疚感,论家庭,论容貌,论年龄,论文化,他都不配娶到她,是饥饿成就了他们的婚事。春雨爹和春雨娘的婚事纯属就是一个偶然,当年春雨爹当河工,住在春雨娘家里。那时候家家吃了上顿没有下顿,一年到头也见不着细粮,更不用说肉了。春雨爹住在春雨娘家的时候,和她父亲关系不错,有时候河工大队蒸馒头,春雨爹拿回来给春雨姥爷一些,炖了肉也分给春雨姥爷一点。春雨姥爷是一个贪吃的人,曾经也是富贵人家,见过大世面,据说他的祖上还在天津开过买卖,到了春雨姥爷这一代吃喝嫖赌抽,就挥霍殆尽了,成了穷光蛋,五八年城市闹粮荒,为了活命就跑回了农村老家,殊不知农村的日子更苦。春雨姥爷只有春雨娘这么一个女儿,他不想再让春雨娘跟着他受罪,就把闺女嫁给了春雨爹。当时,春雨娘是一百个不同意,因为春雨娘上过私塾,认识字,看过几部历史小说,知道一些自古英雄爱美人的故事。让她嫁给一个浑身臭汗的河工,说什么也不甘心。可是,自己又没有办法,最后受着天大的委屈嫁了过来,这些春雨爹心里都明白,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不让春雨娘再受委屈,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。因此处处听春雨娘的,从来不会违背春雨娘的意愿。自此以后,春雨娘也感到了春雨爹的好,随心不甘,时间长了也就认命了。春雨娘自小就经历了家庭的变故,人生可谓是大起大落,见多识广,对人生,对社会,有自己的认识,让春雨娘当家,自然也是有这个能力的。春雨娘嫁过来,生了春生、春景、春雨两男一女三个孩子,从小都是春雨娘管教,春雨爹从来不多说一句话。
此时,春雨爹只是说了一句:“天这热,不怕。”春雨爹做了一个有力气的动作说:“就我这身体,想得病都难!”
春雨娘嗔怪道:“淹死的都是会水的,吓死的都是胆大的,得病的全是不在乎的。”
春生舀了一盆水说:“爹,你看水凉不?”
春雨爹试了一下水温:“不凉。”说着,就哗哗地往头上撩水,然后拿起毛巾擦了几下前胸后背,把毛巾在脖子上一搭,就又去看他的扣坯工具。
春雨娘也坐了下来,见春雨爹又去忙别的,就开始唠叨:“你就不会吃了饭再忙活吗?”
“我凉凉再吃。”春雨爹拿起弓弦摆弄着说。
“你赶紧着坐下吃饭,你不吃别人怎么吃!”春雨娘用命令的语气说道。
春雨从屋里出来,看天已经黑了就说:“娘,打开门灯吧,天已经黑了。”说着,春雨把门灯打开了,门灯的瓦数很小,亮光照在院子里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。
春雨娘立即呵斥道:“关了,浪费电。快过来吃饭,吃不到你鼻子眼里。”
春生过来坐下,说:“娘,今天还有炒鸡蛋?”
春雨娘说:“春雨回来了,加个菜。”
一听说有炒鸡蛋,春雨高兴了,关了灯,赶忙坐了下来,说:“为我加的,我得先尝尝。”说着就夹了一口鸡蛋,称赞着:“真香!”又从碗里挑了一注面条放到嘴里,更是快活的了不得,满脸的笑容:“娘做的饭就是好吃!”
春雨娘对孩子的忽冷忽热、忽喜忽怒早已习以为常,平淡地说:“吃你的饭吧!以后少让我生气就行了!”
春雨爹也过来了,看到有好菜,忙说:“今天有好菜,春生,给我拿酒去,我喝两口。”
春生答应着,站起来刚要去,春雨娘一边儿把筷子递给春雨爹,一边儿说:“别去了,没有了。”
春雨爹感到有些纳闷,“不是他成叔刚送了两瓶酒吗?我还没有舍得喝呢?”
春雨娘吃着窝窝头,慢条斯理地说:“送人了。”
春雨似乎明白了一点,感到不公平,插言道:“这是成叔送给我爹的,干吗要送人?”
“还不是因为你。”春雨娘没好气地说。
春雨抱怨道:“你真要送给他呀!不行啊,别搭理他,他爱怎么着,随便。”
“你就不怕人家给你小鞋穿?”
“我借给他一百个胆!”
“那你就等着明天人家兴师问罪吧。”春雨娘故意吓唬春雨说。
春雨却是满不在乎:“行,我等着。”
春雨娘见春雨还是这样不服管,就语重心长地说:“春雨,我可告诉你,你别再惹事啦,让我过个太平日子,行吗?”
春雨爹有些糊涂了,问:“春雨又怎么了?”
春雨娘解释道:“为分拖拉机的事,今天跟他根祖叔打起来了。”
春雨爹又问:“谁打了谁呀?”春雨爹有些担心,怕春雨挨了打。
春雨娘夹了一口腌咸菜,说:“还不是春雨把人家给打了。”
春雨爹停住了筷子,吃惊地看着春雨,不敢相信:“还有这事?”
春雨没有正面回答,他觉得打人或是被打娘听了都不会高兴,于是把话说得模棱两可:“反正没有吃亏!”
春雨娘训斥道:“以后少说这话。人家吃亏就行了,那他还不想着法地找我们的麻烦,你以为他是什么人,你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啊。我思量着一会儿把这两瓶酒送过去,再赔个不是,千万不要留什么过节,以后就很难办事了。”
春雨爹顺从着说:“应该,是人家受了气,别结了怨,以后就不好处了。”
春雨喝了一口面条,说:“这不便宜了那老小子了。”
春雨娘又训斥道:“你说话别这么没大没小的,吃饭。”
春雨顺手拿起一个馒头刚要吃,春雨娘把馒头抢过来,递给了春雨爹,说:“今天馒头不够了,先让你爹和你哥吃,他们活重!”
说着,春雨娘又把一个窝窝头递过来,春雨没有去接,并赌气说:“我不吃窝头。今年打的麦子已经不少了,我都看到了,干吗还吃窝头?”
春雨娘有些不高兴了,“你知道还是我知道,我算计着还是差一点接不下来,现在不年不节的,活也不算太累,要省着点吃,明年应该就够吃了。”
“省、省、省,好日子不是省出来的,是干出来的,不干再省也是越来越少。咱家都能挣钱,不够不会粱一点吗?”
春雨娘脖子一扬,说:“等你挣了钱再说!不吃饿着!”春雨娘可不会惯着春雨。
春雨爹把馒头递给春雨,说:“春雨说得也是有道理的,吃不饱哪来的劲儿干活。来,吃馒头。”
春雨娘把眼一瞪,阴沉着脸说道:“教你吃你就吃,不惯他这个毛病!”
春雨爹把递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,咬了一口馒头,不敢说话了。春雨娘也咬了一口窝窝头,开始拿葱蘸酱。春雨不再说话,一口气喝完一碗面条汤,站起身要走。
春雨娘想阻止他,语气沉重地问道:“干吗去?”
“太热,出去凉快凉快!”春雨内心虽然十分的不高兴,但是他不想再和娘顶嘴,就找了一个借口,出去了。
等春雨出了门,春雨爹说:“你这是干吗呀,我吃什么都行,不就是吃个馒头吗?春生,你去把春雨叫回来。”
柳春生看了一眼娘的脸色,没敢动。
春雨娘拿眼一瞪春生:“吃饭,别管他。”又边吃边说:“就是不能顺着他,一点委屈也不能受,不考虑别人的感受,一味地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,还不天天跟他治气呀。”
春雨爹说:“孩子吗!大了就好了。”
“春生自小怎么就不像他?”
春雨爹没有再说话,大家继续吃饭。过了一会儿,春雨娘说:“一会儿我烙张饼,放到干粮篮子里,给你们明天干活带着。给春雨留一点儿,春生,等春雨回来告诉他就行。”
柳春生答应着,看了爹一眼,春雨爹开心地笑了,然后继续吃饭。
2.
春雨满脸的不高兴,出了门,左转,来到了丽云家。
夜色已经降临,丽云家开着门头灯,照亮了院子里的一小块地方。这时丽云正端着一篦子饼从东厢房出来,看到了春雨,很是惊讶,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吃饭,就说:“有事吗?”
“没什么事,把收音机借我听听。”春雨微微一笑,尽量表现着很坦然的样子。
陈丽云轻快地说:“一会儿我给你拿。”就去把饼往一个小篮子里放。“你来得正好,我正说去你家呢。”
“有事?”春雨好奇地问道。
“正要去给你家送饼。”
春雨走到近前和丽云姥姥打招呼:“奶奶!”
此时,丽云姥姥正坐在门台的小饭桌上吃饭,看到春雨来了,就热情地说:“春雨呀,还没有吃饭吧,过来,来,到我这里来。”
春雨走过来,亲切地叫了声“奶奶”,说道:“我吃过了。”
“到奶奶这里还客气!来,想吃什么就自己拿。”随后又把最后的一口汤喝了,说:“我吃饱了,你坐着和云云说话吧。我累了,我要进屋歇着去了。”丽云姥姥说着,放下饭碗,站了起来。
“行,奶奶,你不用管我,你歇着去吧。”
丽云姥姥又说:“云云,一会儿叫春雨把饼拿上,也就省得你去了。”
“知道了姥姥,您歇着去吧。”丽云姥姥转身去屋里了。
陈丽云招呼春雨坐下,递过来一个小圆饼,得意洋洋地说:“尝尝,我烙的。”
春雨吃惊地看了丽云一眼,接过饼:“你烙的?那我得尝尝。”春雨也不客气,接过饼就咬了一口。
陈丽云喜滋滋地看着春雨:“好吃不好吃?”
春雨咀嚼着,“哦,还是发面的?”
“是,姥姥牙口不好,就烙发面的。怎么样?”
“只要是你烙的,都好吃!”
“那你就坐下慢慢吃。”
春雨只好坐下来。陈丽云把一半已经切好的咸鸭蛋递给春雨,说道:“给,当咸菜。”又把一小碗茄子泥端到春雨的桌边,“和这个一起吃,这是我最爱吃的茄子泥。”
春雨说:“那你吃。我有饼和咸鸭蛋就够了。”
陈丽云又把自己的一碗青菜蛋花汤端给春雨,“把这个也喝了,我还没有动呢。”
春雨把蛋花汤又端了回来,“我已经喝了一碗面条了。”
“我喜欢让你吃,你不吃我可不高兴了。”陈丽云含情脉脉地看着春雨。
春雨和陈丽云从小就在一起,从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客套,春雨笑了,只好又端了回来。
陈丽云望着春雨进门时满脸的乌云散了,就说:“你笑了,我就高兴了。刚才看到你满脸的怒气,不知道谁又惹到你了。”
春雨轻描淡写地说:“没有人惹我,是你多虑了。”
“我们从小就在一起,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能感觉得到,我相信我的第六感觉。”
春雨被陈丽云说的噗嗤一声乐了,“这次你还真感觉错了。”
陈丽云小嘴一撅,说:“我不信,你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,别憋着,说出来也就畅快了。”
春雨还是表现得若无其事,“真没有什么!”
陈丽云放下手中的饼,假装生气的样子,说:“哼,刚才我都听见了,你是不是又和大娘吵吵了。”
春雨家和丽云家是前后邻居,说话大声了是会顺着风听见的,春雨知道瞒不住,脸色又阴沉了下来,解释道:“都是烦心事,我吃个馒头都不行。”
陈丽云对长辈是相当的尊重,就开导春雨说:“大娘那是算计着过日子,他又不是怕吃。你这是没有吃饭赌气出来的?”
春雨知道陈丽云对父母是言听计从,从来不反驳,讨论这个话题怕她不高兴,就岔开话题说:“不是为这个吵吵。”
“那为什么?”
“为我和根祖叔吵架的事。”
“你和根祖叔吵架?怎么会呢?那可是柳凤娇她爹。”陈丽云有些不明白了,看在和柳凤娇是同学的面子上,春雨也不应该和柳根祖吵架。
“他不讲理。”
“怎么惹着你了?”
“他们欺负人,把拖拉机都分给了和他关系好的。”
陈丽云迟钝了一下说:“这事你又管不了,这不是白找气生吗?”
春雨咬了一口饼,又咬了一口鸭蛋,故意在丽云面前笑了笑,说道:“我才不会生气呢,我有气就要撒出来,因此我跟他打了一架。”
“不管怎样,打架可是不对的。”
“我也不想啊,是他先动手打人。我让他重新分,他不答应,还跟我玩横的。”
“我明白了,最后谁也不服谁,就打起来了。”
“大概是这样吧。”
“看着吧,凤娇明天准会找你算账!”
春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,就低着头喝了一口蛋花汤。“没事,你去跟她解释,就说我一回来就后悔了,在你这里哭了半宿!”
“哈哈,连鬼都骗不了!”陈丽云开心地笑了起来,望着春雨的吃相,脸上现出来了粉红色,更显得娇艳动人了。
稍许,春雨打破了沉默,又说了一句:“你准是又觉得我在犯混了!”
陈丽云莞尔一笑,说:“怎么会呢,恰恰是我喜欢你的地方,待在你身边特有安全感。”
“这话我爱听,谁要是敢欺负你,我就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!”
“别把话说的那样吓人!”陈丽云接着说:“我只是担心你会惹事!叫大娘不高兴。”
“你不用担心,以后我不会再打架了。娘已经把我训斥了好一顿了。”
“那就好!”陈丽云满意地笑了笑,又说:“现在你心里好受了?”
春雨迟钝了一下,脸上显出很无奈的表情:“烦,更烦了,心里总觉得没着没落的,干什么也不踏实,干什么都觉得没有什么价值。”
“烦什么,明天就下地干活去,有事干就踏实了。”
“我不去,那不白学了。”
陈丽云不解地问:“那你想怎样?”
“这不想和你商量商量吗。”
“我也没有主意,我还不知道自己今后干什么呢。等我爸妈回来了再说吧。”
春雨问:“成叔、芬姑什么时候回来?”
“她们一般周六回来,周日走。听我姥姥说上周没有回来,可能是太忙了。”
春雨想起了什么,就问道:“成叔是不是又高升了,上次你不是说要调到县城去吗?”
“调走了没有这我不知道,咱们都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。”
“也是。”春雨表示认可,他们都在住校,这不才考完试回家吗。“你爸妈这次回来,把我的情况也和他们说一下,看看能不能给我找个工作。”
“这还用你说,我早想好了,最好是让他们把我俩安排在一起,我们就又可以天天见面了。”
春雨放下汤碗,凑到陈丽云的面前,故意装腔作势地追问道:“你真想天天和我在一起?”
陈丽云含羞地瞪了春雨一眼,脸上泛起了红晕,也压低了声音回答:“你知道还问!”立即把头扭到了一边。
春雨诡谲地一笑:“我不是心里没底吗!”
陈丽云为了掩饰一下内心的激动,起身拿起装饼的篮子来,说:“你自己吃吧,我去给大娘送饼了。”
春雨看陈丽云真要走,赶忙拦住说:“哎,哎,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,人家还以为我偷吃呢。”
陈丽云也认为扔下春雨一个人不妥,就又坐在春雨对面,两个胳膊肘拄在大腿上,双手托腮,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吃。
“你这样看着我,是让吃还是不让吃呢?”春雨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。
陈丽云微微一笑,说:“我就喜欢看着你这种狼吞虎咽的样子,吃什么都特别的香!”
春雨夸了陈丽云一句:“是你做的饭好吃!”
陈丽云不假思索地说:“那我就给你做一辈子!”
春雨领悟到了陈丽云的芳心意愿,就想一追到底:“说好了,别反悔。”
“谁反悔谁是小狗!”
“我记住了!”
两个人又说了一些腻人的话,其他人就不必偷听了…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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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雨家院子里。
东面敞篷里拉了一个临时灯,春雨爹正在灯下编半截筐,手指粗的柳条在他的拨弄下哗哗直响,看着春雨爹五大三粗、笨手笨脚的,可是在他手里编出来的东西都是极其细致的,到了集上都是抢手货,假如看到本人,都不会相信这么精致的东西会出自这样一双粗糙的手。
柳春生也抱来了一小捆已经泡好的柳条,又拿来了筐系,想学着爹的样子编背筐。
这时,春雨娘从柳根祖家回来。春雨爹抬头看了看,问道:“根祖说什么了没有?”
春雨娘走过来,面带愁容,叹了一声气说:“咳,开始还是不依不饶,酒人家也不收,跟他说了半天好话都没有用,我想,这个仇算是结下了。多亏凤娇帮腔,说大人怎么能跟孩子一样呢,大人要有大量。最后,凤娇是连撒娇带威胁,这事才算过去了。就怕以后会出什么岔子。”
春雨爹一边儿继续编筐,一边儿说:“以后有什么好东西再送点,巴结巴结人家就行了。”
春雨娘说:“凤娇这孩子真不错,看不出来,还很明事理,说个直正理,不像其他家的孩子,胡搅蛮缠,今天多亏她了。”
“这个好办,凤娇和春雨是同学,回头让春雨好好谢谢人家。”
春雨娘没有见到春雨,就问道:“春雨呢?”
“还没有回来。”柳春生说。
“不管他,可能在丽云家呢,我刚过来的时候,看到丽云家还亮着灯。”春雨娘走到北屋门口说:“今天就不要编了,天太晚了,明天还要赶活。春生,收拾收拾,都歇了吧。”
春雨爹说:“你先睡吧,我把这半截编完。”
春雨娘不耐烦了:“行了,别点灯费油的,洗洗脚睡吧,我有事和你商量,剩下那点叫春生编。”
柳春生听了娘的话,赶快走到爹身边,说:“爹,我来吧。”
春雨爹没办法,就嘱咐着春生说:“这马上要紧口了,要用点力。不然就会松松软软的。”春雨爹又做了几个示范动作,起身让位给柳春生。
“哦,我知道了。”柳春生接过来,开始照着爹的样子编筐。
春雨爹压了几下水,冲了冲脚,来到屋里。春雨娘正坐在炕沿上,目光毫无焦点的盯着对面墙上,满脸的沉思,轻轻地摇着扇子,见春雨爹一撩门帘进来,就说:“听春雨说,今天他三婶又提房的事了,我寻思着,人家也是实际情况,她家大小子田林也不小了,妹妹也上四五年级了,不能总跟父母睡。一分房睡他们家也就住不开了。这房子一时半会儿我们又腾不出来,总得想个办法呀。”
春雨爹打开灯,拿起炕上的一个小烟簸箩,装上一袋烟,打着火,吧唧了两口,说:“没事,明天我去和他三叔说。”
春雨娘感到内疚地说道:“哎,都是我爹闹的,把分家时给的盖房钱都为他花了,不然咱们早把房盖上了,省得叫人家催,我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。”
“不管怎么说,咱这么办心里踏实。他姥爷也算是风光了一辈子,走的时候也不能太委屈了他,再说,这也是咱们做小辈必须办的。都过去了,你就别再为这些事伤心了。”
“看不出来,你心还很敞亮。”春雨娘扭头瞥了春雨爹一眼,苦笑了一下。
“遇事说事,当时觉得办对了就行。”
“你这么说我心就踏实了。”春雨娘不再感到内心沉重了,又陷入了沉思,眼睛紧盯着对面黑黢黢、光秃秃的墙面。
春雨爹又吸了一口烟,把烟雾吐了一个圈,烟圈不断地扩散;他眯着眼,被阳光暴晒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成了枣红色。他心里也合计着盖房的事:“我寻思着不行秋后咱们跟根祖说说,要块宅基地,准备准备盖房吧。”
春雨娘拉回了思绪,扭头看着春雨爹说:“还是先把春生的婚事定下来再说吧。这次他三婶说的她远房侄女,和春生见了面,双方都没有意见,我寻思着还是先把婚事定下来,可别再发生什么变故。”
“订了婚在哪里结婚呢?”春雨爹感到为难,就问道。
“这不是和你商量吗?看看有没有办法。”
春雨爹没有言语,只是吧嗒吧嗒的吸烟。春雨娘抱怨道:“你就不会少抽两口,你晚上已经开始咳嗽了,睡觉还打呼噜。把烟熄了,关了灯,说话用不着开灯。”
春雨娘说着躺到了炕上,随手把一个枕头扔给春雨爹。春雨爹紧吸了两口烟,随手扔了烟头,顺手关了灯。
春雨爹躺到炕上说:“不行就把这两间北屋收拾一下,咱们也搬到西屋去住,把春景原来住的那一间腾出来,先叫春生把婚结了。”
“你想得不错,就怕人家不同意。”这个主意春雨娘可能也想过:“这房子现在不是咱的,你们哥三分家,说好咱们搬出去住的。现在咱们盖不了房,真是着急。”
“不急,现在工钱又涨了,春生也开始能独立挣钱了。春雨也回家了,能帮上不少忙。咱们很快就好过了。”春雨爹对这个家总是充满了希望。
春雨娘却说:“这也是我发愁的地方。你们都得急着去挣钱,不然结婚、盖房的钱哪儿来?但是,哪有时间垫地基,哪有时间扣砖坯,烧砖盖房呢?”
春雨爹说:“先办最主要的,你说得对,先把春生的婚事定下来再说。春雨还小,可以缓一缓再考虑。我想过上一年半载,攒点钱再烧砖盖房。”
“春雨也毕业了,考学我看是没有什么指望了,这倒省了一笔学费。但是,春雨的婚事,可不能再像他哥一样啊,拖得太大了,都二十五了,再不结婚就老下了。”春雨娘停歇一下又说:“春生订婚的钱我已经凑够了,找个好日子,跟他三婶说一下,把人家姑娘叫来,吃顿饭,把婚定了。要是明年能结婚再把彩礼钱也给了。咱们再商议房子的事。”
“听老三家说,姑娘挺乐意。”
“就怕夜长梦多,先订了婚吧。看看人家姑娘要什么条件再说。”
“我看这次准成。”
“但愿吧。”
春雨娘不再说话,闭着眼摇着扇子想心事,很快,春雨爹就打起呼噜来了,春雨娘顺手拿过一个小被子盖在了他的肚子上。
4.
夜深了,周围变得黑暗而沉闷起来,乌云遮挡了天上的繁星,整个大地被阴森所笼罩,让人觉得恐怖、压抑。
春雨在陈丽云家待了两个多小时,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家,院子里一片黢黑,没有动静,春雨进了西厢房就把外间屋的灯打开了,把在陈丽云家拿来的盛饼的篮子挂了起来,随后来到了里屋,打开了灯。见柳春生正背着春雨在炕上呼呼大睡。春雨把收音机放到炕上,脱掉裤子,穿着背心、裤衩上了炕,靠在墙上,拿起收音机放在耳朵边就开始拨台。
只听见一句“花篮的花儿香……”,春雨又转台,“今天白天阴,最高温度8摄氏度,夜间中雨,局部地区有大雨……”,春雨又开始转台,转到了刘兰芳的评书《岳飞传》,“上回书说到,岳飞来到两军阵前……”,春雨就又开始拨台,又听了几句侯宝林的相声,春雨还是觉得没有什么意思,他可能是想找新闻什么的。春雨虽然把声音调得很小,还是惊动了柳春生,就听见柳春生迷迷糊糊地说:“还不关灯睡觉。”
“哦,马上睡。”
春雨说着,还在继续挑台。不一会儿,春生呼噜声打得很响,影响到了春雨,春雨就用脚去踹他,一下把柳春生踹醒了,春生翻过身来,责备春雨:“都几点了,怎么还不睡呀!”
春雨见哥醒了,干脆关掉收音机往枕头边一放,说道:“哥,我睡不着,起来,说会儿话。”
柳春生显然还没有醒盹,闭着眼,伸伸腿躺平了,想继续睡觉,就有气无力地说:“我明天还要早起,和爹一起去砖瓦厂呢。对了,干粮篮子里有娘烙的饼,你饿了就吃。”
春雨坐起身,说:“我不饿,我在丽云家拿来了一些饼,你明天带上。”春雨见春生不再说话,春雨又说:“哥,我有事和你商量。”
听说有事,柳春生翻过身来,睁开眼,睡眼惺忪地问:“什么事?”
春雨说:“哥,爹娘都老了,我也回来了,我是想咱俩如何把家里的担子挑起来,不要再让爹娘为我们的事操心了。”
听了这话,柳春生心里一点底也没有,他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,就说道:“你说梦话呢,就凭咱俩?”
柳春生一眼瞥见外间屋的灯还开着,就起身下炕,嘴里说了一句:“真是浪费电!”
春雨不知道怎么回事,就问:“你干嘛去?”
“要是让娘看见,又该数落你不会过日子了。”柳春生说着,走到屋门口。
春雨觉得奇怪,扭头看着春生,不知道他要干什么。
柳春生站在隔山墙门口,对春雨说:“看着。”
说着,把里间屋和外间屋的灯都关上,春生又说:“看着,开关灯要这样。”春生先打开了外屋灯,随手把里间屋的灯打开,随后又关掉了外间屋的灯。
柳春生来到炕上,说:“看到了吗?以后要这样开关灯,不浪费电。”
春雨忍不住笑了,说:“哈,这也太会过了吧,这是娘说的?”
柳春生躺平了说:“说话不用开灯,把灯关了。你刚才说什么?”
春雨把灯关了,不知道该说什么了:“我说到哪儿啦?”
“没说的就睡觉,明天还要早起。”春生把眼闭上,准备睡觉。
“别,我睡不着。我想我毕业了,今后干点什么?”
春生闭着眼说:“不行咱俩都和爹一起去砖瓦窑厂,虽然累点,现在这活挣钱最多。”
“得了,我可干不了那扣砖坯的活,太累了。”
“那你就在家和娘种地,把鸡、猪、牛养好了就行了,不要瞎想。”
“我只想挣钱养家。”
“把鸡养多了,把猪养多了,把牛养多了,再编点柳货,卖了都挣钱,现在又允许买卖了,没人管。”
春雨考虑了一下:“你说的这些也算是挣钱之道,我想着还是不能发财,人家丽云家的日子现在可比我们强多了。”
“我们没法和人家比!”春生闭着眼睛说。
“为什么不能比?我们家全是壮劳力!都能挣钱!”
“我们是农民,人家是上班的,是国家干部,怎么比?”
“他们有他们的挣钱之道,我们有我们的挣钱之道,我们一定要比他们挣得多!”春雨有他自己的心事,实际上他是不愿意让丽云父母看不起他们家,春生不可能明白春雨的想法。
“你在说梦话,睡觉吧!”春生可没有这种信心。
“哥,我是说真的,必须想办法比丽云家过得好!”春雨坚定地说。
“自己过自己的日子,他们好是他们家的,我们又不想沾光。”
“我不这么想,人活着就要有尊严!”
“娘天天说,死要面子活受罪。我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,我就知道凭力气挣钱,干一天活挣一天钱!”
“就凭你的想法,干到下辈子也赶不上丽云家!”
春生本来也不想赶上丽云家,又不知道春雨有什么本事敢这样说,就问了一句:“那你想干什么?”
“我想做买卖!现在改革开放了,人家做买卖的都富了,胖墩家是例子。”春雨脱口而出。
“胖墩他爹原来就是大队里的业务,大队里的橡胶厂又归了他们家,人家发财一点也不奇怪。你有本钱做买卖吗?”
“咱娘当家,你估计娘手里有多少钱?”春雨是想让娘投资,拉着春生一起干。
“我不敢估计,再说我也估计不出来。咱娘现在最着急的是盖房,还有我的婚事。我可不敢瞎想,我想的是每天干活挣钱,这才是为娘分担。”
“哥,我不这样想,盖房、结婚可以缓两年,现在不如找个买卖,先把钱挣了,还怕娶不上媳妇,盖不上房吗?家有梧桐树,不怕凤凰不来。”
“你想做什么?”
“我也不知道,但我知道必须找到一条致富之道。现在靠你和爹打工,靠种地解决不了我们家的困难。我们家会被眼前的困难拖死,必须奋起一搏!”
“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,我觉得一年比一年好过了。”柳春生还是对未来充满信心的,对春雨的大胆想法不敢苟同。
“这你是知道的,有生产队的时候,丽云家的日子还不如我们家呢,这才几年,自从丽云姥爷平反以后,丽云爸妈上了班,人家的日子现在可比我们好多了。人家有自行车,有收音机,我们什么也没有。”春雨继续鼓动着春生。
“这些都不重要,能吃饱穿暖就行了。”春生是随遇而安,不像春雨那样不安分。
春雨一见哥不上道,想法总是不在一个频道上,有些着急了。“跟你说话真费劲,我是说我们家要比他们家还要强。”
春生察觉出春雨着急了,就翻过身来,看着模糊不清的春雨,说:“你有什么办法?”
“现在没有,不过你有力气,我有文化,一定会儿想出办法来的!”
柳春生想了想说:“可我只会干活赚钱。”
春雨说:“你就是只知道干活,干活能挣几个钱?就不想着干点别的?看咱们村有钱的都是在做买卖!”
“我连初中都没有毕业,你高中毕业,你比我懂得多,你看干什么合适,我跟着你干就行了。”
听了这话,春雨转怒为喜,信心十足地说:“我现在也没有主意,但我一定会想出一条发财之道!”
“那就明天问问娘,她主意多。”
春雨一听这话,又急了:“你可拉倒吧!我了解娘,她胆小怕事,听说要做买卖,她准不同意,她怕赔钱,钱就是她的命根子,一分钱都恨不得掰开花。”
“那你就自己慢慢想吧,我现在最想睡觉。”
柳春生翻过身去,不再理春雨。春雨睁着眼,直愣愣地看着黑黢黢的屋顶,想着心事;身边传来了柳春生的呼噜声,这次春雨好像没有听见一样……。
5.
已是午夜时分,阵阵凉风刮来,在院子里旋转着,吹进了屋里。
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,渐渐地睡着了。这时,屋外闪过几道亮光,紧接着就是几声闷雷,随着闪光越来越亮,雷声越来越响,院子里开始听到有雨点砸落在地上、水桶上、窗前的雨搭上,发出唰唰的撞击声,稀稀落落,紧接着就越来越密,随后是“哗哗”的大雨倾盆如注。
春雨从睡梦中听到了雷声,感受到了细细的雨滴随着微风刮进了屋里,清凉了许多。春雨赶忙把护着窗户的雨搭放下来,阻挡一下外面的雨刮进屋里,外面的雨声更响了。春雨不再理这些,继续躺下,雷声,雨声驱散了他的睡意,他又睁着眼想着心事。他满脑子都是未来,是啊,今后要干点什么?自己以后的路怎么走?他和陈丽云的关系怎样相处?他需要考虑的事实在是太多了。
外面的雷声、雨声还在继续着,春雨想着“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”,就在朦朦胧胧中合上了双眼。
就在这时,只听见“咚咚咚”、“咚咚咚”好像是砸墙的声音。春雨赶忙睁大眼侧耳细听,“咚咚咚”,一声比一声的急,他确认是砸墙声以后,一骨碌爬起来。
春生也被砸墙声惊醒了:“什么声音?”
“好像是有人砸墙,应该是丽云,我去看看。”
春雨赶忙穿好衣服,穿上鞋就往外跑,刚一出屋门,一下子就被大雨淋了回来,他又赶忙回身到另间屋找了一件雨衣,披上,踩着院子里的积水,来到大门口,刚打开门,就见一个人影站在门口。
春雨赶忙问:“丽云,是你吗?”
“是我,春雨,不好了,我的屋子漏水了。”陈丽云说这话的时候几乎带了哭腔。
“没事,没事,别急,有我在,我去看看。”春雨过去,拉起丽云的手,应着大雨,雨水迎面扑来,春雨赶忙一把搂着春雨的臂膀,他弓着腰,阻挡着大雨的袭击,就这样他俩相拥着来到了丽云家院子,只见丽云家的每间屋顶的瓦口都有一个水柱,在倾斜而下,水柱砸在墙边的地砖上“啪啪”直响,院子里已经有很多积水,在顺着南墙水道口往外涌。这时,雨声,雷声,水流声在这阴沉的黑夜里狂欢肆虐着。
春雨和丽云迎着大雨快步进了丽云住的西厢房。春雨放开陈丽云就问:“哪里漏了?”
“在里屋窗台边。”陈丽云说着,就去找毛巾。
春雨来到里屋,只见靠东面墙窗户的左上方,有几股小水流在顺着墙往下淌,把陈丽云床上的褥子给弄湿了。
春雨看了一下,就判断出了原因,“一定是钻了瓦口了,你等着,我去搬梯子到房上看看。”
春雨说着转身就要走,陈丽云过来给春雨擦脸上的雨水,春雨抢过毛巾,在脸上转了一圈,递给陈丽云就急着要走,陈丽云一把抓住春雨的胳膊:“你走了屋子不会塌吧。”
“没事,不要害怕,只是钻了瓦口,我马上就回来。”春雨故作镇定地还把陈丽云头上的雨帽摘点,把盖住眼的头发拨到一边,继续安慰她:“没事,你们家不是土坯房,是砖房,不怕水,再说房顶是去年刚刚用灰土锤的,不怕下雨的。快把雨衣脱了,上床休息,一切都交给我!”
陈丽云一听这话,抿着嘴笑了:“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!”陈丽云放开了手,春雨马上回到了家里,把春生也叫了起来,一个搬梯子,一个拿着塑料布,上房盖屋顶,又找来砖把塑料布压好,春雨和春生冒着雨下了梯子。
春雨把手电筒递给春生说:“哥,你回去睡觉吧,我待一会儿,看看还漏水不。”
“我不用。”春生推开春雨的手电筒,说:“那你再待会看看,不行再叫我。”说完,春生弯腰冒着大雨跑出了院子。
又是几道闪电,又是几声炸雷,雨还在不停地下,没有停下来的意思。春雨来到丽云屋里,他没有脱雨衣,只是摘掉了雨帽。陈丽云已经把原来的湿衣服都换了,换上了一身浅色衣服。
“把雨衣脱了,里面的衣服都湿了。”陈丽云看着春雨浑身在躺着水说道。
“没事,我看看还漏不。”春雨向漏雨的墙上望去,“哦,好多了,一会儿就不流了。”
“刚才把我吓坏了,我怕一下把房冲倒了。”
春雨冲着她一笑,“太夸张了吧!没那么邪乎,你们家是砖房,土坯房还真没准。”又看了看漏雨的墙面,说:“可能是房上长了草或是蚂蚁窝,才导致的漏房,我明天给你修一下就没事啦。没事的,睡觉吧。”
“你走了再漏怎么办?”陈丽云还是舍不得春雨马上走。
“不会,我和哥已经把房苫好了。你赶快上床睡会觉吧。你淋了雨,小心感冒,我给你倒杯水。”陈丽云顺从地上了床,春雨去找暖壶、杯子倒水,这对春雨来说不费周折,可以说是轻车熟路。
陈丽云半躺在床上,背靠着被摞,接过春雨递过来的水杯。
春雨看着陈丽云慢慢地喝了两口,说道:“没事了,现在已经不漏了。我回去换衣服了。”
陈丽云还是恋恋不舍:“你就不能多待会呀!”
“马上天就亮了,让人看到了不好。”
陈丽云脸色泛着红晕说:“你什么时候开始顾及别人啦!”
“你以为我们还是小时候呀!”春雨说着,戴好雨帽,也恋恋不舍地看了丽云一眼“没事了,走了。”转身出了丽云的屋门。
再也没有留下春雨的理由,陈丽云转身望着窗外,随即看到一个人影从窗前闪过,消失在了大雨中。陈丽云注视着窗外,满脸迷失的表情,发起愣来……。
6.
早晨,春雨家。
下了一夜的雨,院子里还有积水。刚吃过早饭,春雨娘在压水机旁洗完碗筷,来到西厢房,把碗筷放到了靠墙的非常简易的四腿小条桌上,就喊着:“春雨,春雨!”
春雨在里屋答应着:“干吗,娘。”
“一会儿把牛喂上,再把牛棚用干麦秸垫一下,昨天下雨进水了。牛在水里卧着会得病。”
“啊,知道了。”春雨答应着。
春雨娘来到了院子,背起背筐,又在墙缝里摘下镰刀放在了背筐里,正要出门,这时,柳凤娇春风满面地走了进来,进门就打招呼:
“大娘,在忙着哪?”
“哎呀!凤娇来了,快进来,快进来。”春雨娘见到柳凤娇进来,立即想到了昨天帮忙的事,就热情地说:“昨天真是多亏你了,等有了机会我再让春雨去给你爹赔礼道歉。”
柳凤娇面带笑容地说:“大娘,我是来找春雨的,这事您就不用操心了,我跟他说吧。”
“那太好了,对,你们年轻人好沟通。”春雨娘笑着说,随后又冲着屋里喊:“春雨,凤娇来了!”
春雨娘见屋里没人答应,就又喊:“春雨,春雨,凤娇来了。”
柳凤娇问道:“可能是出去了吧。”
“没有,刚吃完饭,他爹和春生刚走,他刚进屋,可能又躺下了,昨天晚上被雨淋了,可能有点感冒。”
一听这话,柳凤娇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,满脸疑惑地追问道:“大娘,你知道昨天晚上春雨干嘛去了吗?”
“咳,昨天晚上不是下大雨吗,丽云家房漏了,他和春生苫房顶去了。”
柳凤娇脸上紧绷的肌肉松弛了下来:“啊!是这样!”
春雨娘觉得柳凤娇有心事,就问:“有什么不对吗?”
柳凤娇立刻转变了笑脸:“没有,没有!其实我也是想让春雨给我爹说几句好话,也就过去了。”
“凤娇,还是你大度,明事理,大娘喜欢。你去找他吧,好好开导开导他,你们年轻人好说话。我去菜园子里摘点菜,不许走,一会儿你也拿点。”
“好的,大娘,你忙吧!”
春雨娘又背上筐,出去了。
柳凤娇站在院子里,扭头冲着春雨住的西厢房喊道:“你再不出来,我生气啦!”
等了一会儿,见屋里还是没有声音,也不见春雨出来。
柳凤娇可不是吃素的,“你再不出来,我闯进去啦!”
稍微等了一下,柳凤娇跨步闯了进来。一掀门帘子,见春雨蒙头盖着一个被单子。柳凤娇咬着上嘴唇,抿着笑,上去一把就要撩开春雨的被单,被春雨用手死死地拽住。
“你也知道羞愧啊,见不得人了!”
“哎,哎,我还没有起呢!”春雨喊叫着。
“我叫你装!”柳凤娇又要掀被单。
春雨喊道:“我可没有穿衣服!”说完,春雨一骨碌爬了起来,吓得柳凤娇扭头就往屋外跑。
“就这胆,还敢来兴师问罪!”
柳凤娇一听这话,转身回来了,见春雨穿着衣服下了炕,嘴里骂着:“你真是个混蛋!”
“好,好,你可骂我了,我不跟你计较了,回去跟你爹说一声,咱们扯平了。”
春雨说着就往外走,柳凤娇跟在后面,忍俊不忍,笑了:“我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,我是来破案的!”
春雨在屋里顺手拿了一个小凳子,来到院子里,找个干净的地方,让柳凤娇坐下,问:“破什么案?”
“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?”
“没干什么呀!”春雨以为柳凤娇问的是给丽云家苫房的事。
“没干什么你怎么淋感冒了?”
“谁感冒了,昨天晚上是给丽云家苫房顶了。当时雨很大,就湿透了。”
“没干点别的?”
“你可别瞎说,我当时和我哥去的。你说我,行,这可是对陈丽云的侮辱!”
柳凤娇也感到刚才的问话有些不妥,不好意思了:“你想到哪里去了。我是说我们家的火是不是你放的?”
“什么火?”春雨看着柳凤娇,觉得很奇怪。
“别装蒜!”
“你真把我说蒙了。”春雨满脸真诚地说。
“昨天晚上有人抱了很多麦秸放到了我家大门口,放火把我们家的大门给烧了。幸好昨天晚上大雨,没有烧起来。”
春雨松了一口气,“万幸!”紧接着又像是幸灾乐祸地说:“哦,原来是这事啊!看来你爹得罪了不少人呢!”
“真跟你没有关系?”柳凤娇问这话只是在核对一下,其实,她在春雨的脸上和他的为人,已经打消了她的怀疑。
春雨弯下腰,阴沉着脸凑到柳凤娇面前:“你就是这样看我的?”
柳凤娇马上改口:“我只是问问,看你,又变脸了!”
春雨站直了说:“我虽然也恨你爹,但是我不会用这种背地里害人的手段,我喜欢用拳头说话。”
“你就不怕别人也用拳头揍你?”
春雨撇着嘴,把头高高一样,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说:“揍我的人还没有出生呢!”
“你就是嘴硬,在家里说说大话罢了。不过,你胆子还是很大,敢打我爹,恐怕全村你是第一人。”
“哎,哎,不是我打你爹,是你爹揍我,我是自卫好不好!”春雨赶忙解释。
柳凤娇也不示弱,反问道:“那怎么我爹的脖子都被你勒红了,你怎么一点事也没有呢?”
“要不是我先发制人,非被你爹打死不可!你今天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?”春雨故意逗柳凤娇。
柳凤娇也学着他的样子,故意逗他:“这么说是我爹的不是了?”
“我可没有这么说,打架都是双方原因,一个巴掌拍不响。”
柳凤娇立即把脸一沉:“那也是你的不对,以小犯上,你也应该道歉!”
春雨一见柳凤娇要恼,语气缓和了下来:“我刚才说了,我们扯平了。”
柳凤娇说:“就算是我原谅你了,以后你怎么和我爹和睦相处呢?”
“我为什么要和他和睦相处?”春雨没有明白柳凤娇的意思,她是为他们的将来着想;春雨根本就不想和柳凤娇有什么交集,他俩是两股道上跑的车,永远都不会有交汇点。
“您混——”柳凤娇脱口而出,但是“蛋”字没有骂出口。随后,柳凤娇“噗嗤”一声笑了。
春雨假装生气了:“你骂人骂上瘾来了?要不是我看你是一个女的……。”春雨把拳头在柳凤娇面前比划着。
柳凤娇微笑着,把头凑到春雨伸过来的拳头上,“来,来,你打一个试试!”
“好男不跟女斗!”春雨泄气了,也笑着抽回了拳头,转身去把筐里的麦糠倒在了水缸里,又用大笊篱搅和麦糠,然后捞在了水缸上的篦子上;
柳凤娇也站起来,来到了春雨的身边,收起笑容,严肃地说:“其实我找你还真有事。”
“害我的事,最好别说。我现在糟心的事已经够多了。”
“看你,是好事。我跟我爹说了,让他把我们两个都安排到村办小学去教书,你看怎么样?”
春雨停下手,看着柳凤娇说:“你天真可以,可别拉着我跟你一起冒傻气。我刚把你爹给打了,现在他会给我安排工作?你可真会开玩笑!”
“哎,怎么样,自己说漏嘴了吧,还说没有打我爹。”这次柳凤娇逮着理了。
“我这是口误。”春雨慌忙解释。
“别闹,你到底同意不同意?”
“你办成了我就同意。”
“一言为定。”柳凤娇高兴了,拿起筐想帮着春雨捞麦糠,春雨接过筐没有让柳凤娇帮忙。
这时候,春雨娘背着一筐菜走进了院子,见柳凤娇还在,忙说:
“凤娇,这是我刚从菜园子里割的,特别新鲜,一会儿你拿着。”又对春雨说:“春雨,去屋里拿一个新编的干粮篮子,让凤娇也带上。”
说着,春雨娘从筐里拿出来一捆韭菜,一捆茴香放在了小凳子上,筐里还有茄子、长豆角。
“不用了,大娘。”柳凤娇礼貌地推辞着。
“你不拿,我就叫春雨送过去,叫他给你爹赔个不是!”
“大娘,别再提这事了,都已经过去了。”
“就怕你爹他过不去呀!”春雨娘还是有些担心。
“没事,有我呢。”柳凤娇为了让春雨娘放心,做了一个担保。
“娘,我都给凤娇道歉了,你就别再添乱了。”
“那敢情好了,你们聊,我去喂猪了。”春雨娘拿了一些烂菜叶子出去了。
柳凤娇见春雨娘走了,故意逗春雨:“你什么时候给我道歉了?”
春雨翻脸不认账:“我凭什么给你道歉啊?”
“你刚才自己都承认打人了,打人就是犯法。”
春雨也来劲了:“犯什么法?啊,打人犯法,你爹坑人就不犯法?”
“坑的又不是你一个人。”
“照你的逻辑,坑一个人叫犯法,坑了全村的人就不叫犯法,那叫本事呗?”
柳凤娇感到理屈了,扔了一句:“狡辩!”
这时候,陈丽云进来了,看到柳凤娇就打了一声招呼:“凤娇在呀。”
“为她爹的事兴师问罪来了。”春雨解释着。
“应该,哪能和根祖叔吵架呢!这也太不给凤娇面子了!”
“胡说!”柳凤娇冲了春雨一句,又转向陈丽云:“不是这样的,我是问问春雨今后的打算,看看要是到村办小学教书他能去不。”
陈丽云说:“这是好事呀,春雨正为以后的事发愁呢!”
春雨赶快转变话题,问陈丽云:“有事吗?”
陈丽云说:“不急,先说你的事,你的事重要。”
“说事!”春雨语气强硬地说。
陈丽云只好说:“就是昨天晚上漏水的地方,姥姥教你去看看怎么修。”
“好,这就去!”春雨说着放下手中的大笊篱就要往外走。
“哎哎,有这么急吗?我说的事你考虑一下。”柳凤娇赶忙阻拦。
春雨觉得扔下柳凤娇就走太没有礼貌了,就对陈丽云说:“本来我正要去呢,凤娇就来了。”
丽云温柔地说:“不急!”
“再急,也没有终身大事急!”柳凤娇又呛了一句。
这句话春雨认为让丽云受了委屈,把脸一沉,严肃地说:“你说话别总是噎人好不好,你再这样说话我可不理你了!”
柳凤娇认为春雨也不该这样对她说话,就扔了一句:“那你自己看着办吧!”说完,转身就要走。
这时候,春雨娘从外面回到了院子里,见柳凤娇要走,就说:“凤娇,先别走,我去给你拿个篮子,把菜拿上。”
柳凤娇转怒为喜:“那好,谢谢大娘。”柳凤娇也不客气,等春雨娘进屋拿篮子,然后装上韭菜、茴香还有几个茄子。
“行了,大娘,太多了,吃不了。”柳凤娇满意地推让着。
春雨娘把菜篮子递给柳凤娇:“以后缺什么菜就来,大娘这里有。”
“好的,大娘。我走了。”
柳凤娇往外走,春雨娘跟着送出了门外。
陈丽云走到春雨身边,摸了摸春雨的头:“还好,没有感冒!”
“我哪有那么娇气!”
陈丽云拿出感冒药来递给春雨:“先吃一粒,晚上再吃一粒,预防一下也好呀!”
“真不用!”
“去年淋雨你就感冒了,还是预防一下吧。”
“哈,去年的事你也记得!”
“还是预防一下好。”
“好吧,我听你的!”春雨接过药,拽着陈丽云就往外走,“先去看房,不然叫奶奶着急了。”
“你急什么,先去吃药,又不是姥姥叫你去的!”
“好啊,你骗我!”
春雨说着就去咯吱丽云,丽云笑着跑开了……。
7.
陈丽云家院子里。
春雨正在西厢房的房顶上,在用瓦刀揭瓦,他在找昨天漏雨的原因;陈丽云站在院子里的阳台上,左手端着一只死去的燕子,右手在轻轻地捋着羽毛,脸色像安慰未亡人一样没有一点表情,眼里含满了泪水。
春雨把最后一片瓦揭开,发现了什么说道:“原因找到了,瓦口下面有一个蚂蚁洞,因此漏雨了,堵上蚂蚁洞就好了。”没有听见陈丽云反应,就又说道:“丽云,你去拿点麦秸,到房西大坑边和点泥,我把这个洞堵上就不漏了。”
春雨把蚂蚁洞清理出来,见丽云还是没有动,“丽云!丽云!”春雨接连喊了两声,丽云还是没有反应,春雨就顺着梯子从屋顶下来。
陈丽云见了春雨,伤心地说:“我们家的燕子,死了一只。”
春雨看到陈丽云满眼含着泪,就安慰她:“生老病死是自然现象!”
“这只燕子在我们家住了好多年了,总是嘤嘤叫着,在我面前飞来飞去,突然死了……。”
丽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,春雨为她揩去泪水,怜惜地说:“葬了吧,让它有个好归宿!”
丽云还是呆呆地看着死去的燕子,春雨不免笑了:“就为一只燕子?至于这样吗?”
“你还笑!”丽云嗔怪春雨。
春雨收住了笑,“这样吧,你去把它埋了吧,也就做到仁至义尽了。死而不能复生,一切要向前看。”
“我再也看不到,它在我面前飞来飞去了!”陈丽云饱含深情地说。
春雨指了指北屋房檐下的燕子窝说:“你看,那不是还有好几只小燕子吗,明年会更多。”
“她们的妈妈死去了,她们可怎么活呀?”陈丽云看着一窝小燕子发呆。
春雨看见陈丽云那幼稚可爱的样子,语气沉重地说:“孩子总会长大的,不能一辈子指望着妈妈。你在这里怀念吧。我得去干活了,一会儿就到中午了,又该吃饭了。”
春雨拿起铁锨和水桶,到水坑边和泥去了。